中国交通博物馆咏叹

 广元科普作家协会  孙先成

    在四川广元朝天，至今保存有明月峡先秦古栈道遗址，被世人誉为“中国交通博物馆”。

    距广元老城北20余公里处的雄奇幽深的明月峡，长约两公里，宽二百多米。嘉陵江为两山所逼，从中挤出一条狭窄的路子向南奔去；两岸巍峨秀丽的奇峰，支撑着白云缭绕的蓝天，远远望去，好似一幢雄关大隘，又似一座诗画长廊；川陕公路，从峡的东岸凿壁而过，宝成铁路，从峡的西岸穿山而行；崖上排排栈道遗迹，记载着祖先的历史和才智，崖下难容两脚的鸟道，留存着纤夫的泪水和脚印。峡内奇花异草，怪石嶙峋。不时几声鸟语，伴合着江水的波涛声、游人的歌唱声，组成了一支支优美的乐曲。

    这里不但自然风光美丽，而且在峡的东岸石壁上，至今还能见到先秦古栈道遗迹，真可谓世界罕见。《史记·蔡泽列传》记：“栈道千里，通于蜀汉。”又据晋常璩《华阳国志》载：“武王伐纣，蜀亦从行”，“诸葛亮相蜀，凿石架空始为飞梁阁道。”这些记载表明，栈道修于周秦，扩建于汉代。历朝皆有续修，历史悠久。现在架设栈道的石孔还保留着。这些石孔，每个约40厘米见方，深70厘米，孔分上、中、下三层，中层架木铺桥为行道，下层以木打顶作支撑，上层以木作篷，遮风避雨。每层之间相距两米左右，形似空中长廊琼阁，故古来又称栈道为栈阁。先秦古栈道是古代由秦都咸阳入蜀达成都的道路，全长500余公里，在广元市朝天区境内长约60余公里。唐代大诗人李白曾经深感这里路途的艰险，写下著名的《蜀道难》，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人称此处为“中国天然交通史陈列馆”。先秦古栈道遗址是千里蜀道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如诗如画的先秦古栈道，像一张神奇的乐谱，令墨客骚人弹奏出了不朽的千古吟唱。从诗仙李白《蜀道难》的感叹，到诗圣杜甫对《石柜阁》的赞美，无不令人神往。其历史就是一部蜀地先民改造险山恶水的历史。汉相萧何感叹“月峡巍峨兮，壁高入天。栈阁连云兮，马啸车喧。”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诗中的“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中用的“五丁开山”典故，是对蜀地先民开辟秦蜀大道大无畏牺牲精神的赞扬。相传两千多年前，先秦为霸取西蜀却苦于巴山阻隔大军难进，秦王四处传言自己得一石牛可日夜屙粪成金，同时修书蜀王为结友好愿以此石牛相赠。蜀王派人前往打探，果见石牛能日夜便金，却不知是秦王事先将金银置于土层的，即派遣大军沿川陕一线开辟蜀道以迎金牛。当道路修至蜀北大小剑山时即遇山陡岩险虎蛇丛生，便招贤选中五马山五丁大力士前往开辟剑门关。五丁大力士身高丈许日进斗食，挥舞利剑逢山劈岩逢凶斩妖很快打通剑门蜀道。哪知蜀王贪财中计，让五丁开辟的剑门蜀道迎来的不是屙金粪银的神牛，而是秦兵与战车长驱直入，由此一举灭了古蜀国。

    明月峡，位于广元市朝天区城南两公里处，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两岸峭崖壁立，直插云霄。江心至山顶约千米，峡中白浪翻滚，江水奔腾有“天门中断楚江开”之气势。据史书记载，古代许多战事都发生在这里。

    明月峡原名朝天峡，相传唐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唐玄宗李隆基为避“安史之乱”，携文武百官奔蜀。7月，在嘉陵江边一个小镇上（今朝天镇），受到蜀地官员的隆重欢迎，蜀中百官齐聚朝天接驾，黄土垫道，笙歌齐鸣，朝见天子，玄宗亲自召见了全体官员。多年以后，人们为纪念这事，取朝觐天子之意，将小镇命名为朝天镇。于是，附近一带地名也均冠以此名，如朝天峡、朝天驿等。

    那么朝天峡又何时取名为“明月峡”呢？相传，此峡险峻的自然风光，为古代蜀中远近文人雅士所倾倒，遂取李白“清风清、秋月明”的诗句，称为明月峡，而上游之峡则取名为清风峡，南北两峡成为姊妹峡。当地民间传说：峡中有一巨石，卧于江中，古时石中有宝珠，夜放光明，如十五之圆月，辉耀峡中，光照过往行人、船只安全过峡，人们称此石为明月石，故将此峡命名为明月峡。后宝珠被盗，石不再放光，巨石上仍有裂纹，为失宝所致，但明月石至今仍卧江中。

    明月峡地处蜀门咽喉，是古代连接南北的唯一通道，数千年悠悠岁月，勤劳智慧的先民们在这里留下了丰富的历史陈迹，峡内古今六道汇集一峡，各具特色，在宽仅百米的明月峡里，竟密集了古今六种交通要道。一是明月峡顶、朝天关上的古驿道，宋元时期，民房、商店、庙宇、兵营等建筑沿驿道一排儿散开，被南来北往的人们称之为“北门天街”；二是先秦时期沿临江峭壁开凿的栈道；三是嘉陵江沿岸一线纵贯的纤夫道，至今岸边石头上还留有纤绳的痕迹，纤夫们“脚蹬卵石手爬沙，弯腰驼背把船拉”的血泪滴印在纤夫道上；四是嘉陵江水道，先前可由重庆直通陕西略阳，如今已全线萎缩；五是民国时期修建的川陕公路；六是上世纪50年代兴建单轨、经90年代改造为双轨的宝成铁路复线通道。古今六道汇集于一峡，在全国乃至世界都是罕见的。因而明月峡堪称中国交通发展最生动、最直观、最宏伟、最完整的一座天然交通博物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明月峡顶的古驿道成为巴蜀与中原联系的另一条最重要而又最险峻的交通要道。自1936年川峡公路修筑完工之后，古驿道便告废弃。现在，走上明月峡山顶，还可看到数段约2米宽的青石驿道。观光者可以在此穿越时空，去追忆远去的人文与历史。此六道从古到今，真实地记录了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发展历程，反映了中国道路交通发展的真实面貌，是研究我国交通历史的活化石。嘉陵江，古称阆水、西汉水，发源于秦岭代王山，从陕甘交界的莽莽山岭间汇纳百余条涧溪，一路九曲回肠，百折不挠，从海拔3000多米的崇山峻岭飞流直下，因流经陕西凤县东北嘉陵谷而得名，全长1119公里，自古以来便是川江的重要水上航道。嘉陵江奔腾汹涌，劈斩出了剑门蜀道上的明月峡绝景奇观。

    绝壁纤夫鸟道分布于峡的两岸，为嘉陵江航道上纤夫们走出的小径。有的地方在绝壁上凿出仅容一足的小道，绝险处只有一人的脚样，纤夫们必须循脚样而行。在明月峡谷的乱石丛中，有一条嶙峋的小道，弯曲着伸向嘉陵江边。乱石上间或有几个光滑的足印，光滑的足印牵着小道。它悄然于沙滩、卵石之上，与突兀于江滩的险礁、岩边危石以及江中的暗潭、漩涡黯然相对，见证着嘉陵水道曾经的辉煌和今日的落寞，见证着船工纤夫们当年的辛酸和今天的沉寂。随着1935年修凿川陕公路时的那声炮响，数十年后宝成铁路、国道108线朝天段的通车，明月峡纤夫道与嘉陵水道、古栈道、古驿道一同失去了它作为道路的基本用途。然而，它们却并没有销声匿迹，而是为了见证道路的变迁和时代的变迁，默默地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与川陕公路、宝成铁路聚合而成为六道合一峡的神奇景观，成为中国天然的交通博物馆。

    明月峡先秦栈道开凿于春秋末期，是一条沿嘉陵江的崖壁开凿而成的临江古栈。它时而狰狞于高峡深谷间，绝壁陡立，凌空入云；时而温软于索崖附壁下，九曲百折，激越江浪，其至险至峻本已令人扼腕长叹。又因凌踞于嘉陵江湍流之上，出没于秦巴山脉云雾之中，经年累月被江上腾起的云烟、山林流出的癔瘴所萦绕，栈道的梁阁飞檐间无处不弥漫着一种神秘和诡谲。明月峡栈道上负千仞绝壁，下临激流深渊，在历朝历代频繁的征战和自然灾害之中，或毁于战火，或废于山洪。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它建了又毁，毁了又建，各个时代的军民们前赴后继、代代相承，整治维修，让这人类筑路史上最壮丽的篇章一直续写了2300余年。唐代诗人张文琮于此写道：“飞梁架绝岭，栈道接危峦。揽辔独长息，方知斯路难。”宋代诗人陆游在《栈路书事》中也吟咏道：“危阁闻铃驮，湍流见硙船”。

    明月峡古栈道是重要的政治军事要道，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明月峡踞“秦蜀锁钥”，扼秦陇人蜀之咽喉，上接陕西陈仓道，直达关中渭河流域，与繁华的中原腹地相通，下经飞仙关、剑门关而直通成都，在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历代蜀之兴亡，无不由此道发端。秦之灭蜀、刘邦兴汉、诸葛亮拒曹、南北诸朝扩张西南、唐宋时期的政治经济交流等，此道均为其主要通道，史有“栈道千里，无所不通”之称。

    古栈道现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明月峡最珍稀的历史人文景观。它与闻名于世的万里长城、大运河并称中国古代三大杰出建筑。明月峡先秦栈道，是古蜀道贯通的关键工程，是剑门蜀道的核心，是中国交通史上第一个里程碑，蜀国先民创造了一个“栈道交通时代”。明月峡古栈道是关中与巴蜀之间的重要交通要道。栈道的发明，使“隙路”变大道，通过人工修筑的“天梯石栈相钩连”，解决了关中去巴蜀途中“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不与秦塞通人烟”的交通难问题。千百年来，明月峡古栈道修了损毁，毁了又修，修了再毁，毁了再修，成了兵家必争的军事要道。明月峡古栈道是早于万里长城的巨大土木工程，比古罗马大道还早100余年，被称为中国古代的国家级“高速公路”。它是人类道路建设史上的奇迹，极具观赏性。

    先秦古栈道从南至北分为四段，峡南段与中段最为险要，全峡有遗址孔眼数千。栈道于悬崖绝壁处凿石穿木为梁，横梁支撑立木为柱，梁柱上铺设木板为道，分段设亭为阁。自公元前316年秦惠王攻蜀以来的两千余年间，在明月峡古栈道上演绎了无数的历史故事：楚汉争霸、蜀汉北伐、邢峦攻蜀、唐玄宗避乱、曹友闻抗元……历朝历代，为了战争的需要，栈道修后遭毁，毁了又修，直至20世纪30年代，川峡公路在明月峡东面的崖壁凿开一条凹槽式的通道，明月峡栈道才失去了它作为南北交通的重要价值。

    如今的明月峡中，还存有栈道遗迹500余米，属典型的横梁双柱支撑式栈道，是1985年以来陆续修复的一条集文物保护、旅游观光于一体的综合性栈道，1992年被四川省人民政府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川峡公路，修筑于1935年，始于四川省梓潼县文昌镇，止于陕西省宁强县汉源镇。由广元向北，公路大多是在悬崖上凿壁而开，整个路段中，尤以明月峡最为险恶。状如老虎嘴一般狰狞的凹形恶道，路面仅6米宽。是中国天然交通博物馆中的道路活化石之一。如今，这段凹槽式的公路停驻在明月峡上方，形成了一道令人扼腕的“老虎嘴”长廊，除了承载往来的车辆、行人外，已成为明月峡中颇为壮观的一景。1952年7月和1954年1月分别在成都和宝鸡两段开工修建宝成铁路，1956年7月12日，由宝、成两端相向而筑的铁路在甘肃黄沙河接轨，于1958年元旦全线交付运营。1968年，国家毅然决定分段修建宝成电气化铁路。1975年7月1日，全长676公里的宝成电气化铁路全线通车，成为中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

    明月峡历史积淀丰富。千百年来，南来北往的文人骚客咏朝天峡（明月峡）的诗词，除大量流失的以外，经专家、学者编纂入书的即有30余首。玄宗幸蜀的逸文趣事，李白的《蜀道难》碑，萧何石碑遗址，褒忠祠遗址，清代修建的皇恩寺遗址等，无不体现出该峡历史文化的厚重。纵观全景区，文化内涵丰富，交通格局壮观，自然风貌雄奇，吸引了无数国内外专家、学者、游客前来观光考察。

    走进明月峡古栈道，一种历史积淀下来的凝重感扑面而来，能使你怦然心动，会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催你解读。曾经闭塞了四万八千年的古老蜀国，因为开凿了栈道，打开了巴蜀大地长久封闭的一道门缝，沟通了与中原的交通。同时，也带来了风风雨雨的历史沧桑和金戈铁马的征战杀伐。一时间，几千年人迹罕至，猛兽成群的蛮野之地，迎来了马蹄声声，硝烟滚滚，人流如织，鼓声雷震。自秦王朝迄今两千多年，一道道烽火狼烟在栈道上升腾过，一场场盘马弯弓的厮杀在栈道上演绎过，在“流遍了郊原血”之后，一代代王朝消亡，新王朝又随之兴起。秦时明月、汉时关隘、羽扇纶巾、一骑红尘，乃至商贾贩夫、驿传快马，无一不在栈道上烙下深深的历史血痕，即便你随手抓起一把栈道边的冻土，也会沉沉地感觉到历史的凝重和岁月的久远。

    伫立明月峡古栈道，抬头，是耸入碧霄的峰峦；低头，是奔腾咆哮的嘉陵江；身边，是绝壁千仞的悬崖。眼前景与景中情，都会由衷地令你对古人发出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喟叹产生心灵的共鸣。也不由人不对那些开山凿道的先民们产生强烈的崇敬。我很难想象，在这悬崖绝壁、危壑天堑的峭壁深峡中，先民们是怎样用顽强的意志和高超的智慧，在坚硬如铁的崖壁上用简陋的工具一凿一凿开出一个一个石孔，架上一根一根木料，使得栈道得以一寸一寸地向前拓展，终于一路延伸出秦巴山区的绮丽和天府之国的锦绣。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出，今天吹拂在我们身上的和煦峡风，曾经撕裂过、冻僵过开山先民们的肌肤，也为他们擦拭过身上的累累伤痕。那为历代文人骚客吟咏、赞赏过的峡中明月，也曾映照过腰系绳索、身悬绝壁每日开山不止的先民们悲壮劳作的雄姿。“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在开山勇士们的脚下，只不过是一声苍白的叹息。“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也不过仅仅诠释出古栈道的艰险和苍凉。前人对古栈道的题咏多矣，可是又有谁真正解悟那些用身躯和血汗开凿古栈道的先民们的精魂。尽管我无力去解读古栈道的那种凝重与久远，我却终于捕捉到了刚走进古栈道时的那种感觉。我坚信，人类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开山凿道的精神，社会才得以前仆后继地发展。这种不畏艰难险阻、义无反顾的开凿精神，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绵延至今的优秀传统品质。这种精神、这种品质、这种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不仅使古栈道成为中华民族数千年文明史灿烂的一页，也成为我国交通史上令人惊叹的可圈可点的一绝。

    如今，在这个举世闻名的明月峡旅游风景区，每天都有不少游人走进先秦古栈道，走进这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他们大都是冲着这悬崖上的绝世景观而来，尔后又不得不为现代文明的脚步早已将这块土地敲得铮铮作响而折服和惊奇。如今，明月峡除残存在崖上的纤夫道外，在古栈道的对岸，宝成铁路穿山而过，正在修建兰渝铁路的建设者们正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川陕公路凿崖穿行的老虎嘴恰又在栈道的上方，而栈道之南数百米处，又新筑起了国道108线高等级公路。纤道、栈道、航道、铁路、公路，就这样汇集于明月峡这弹丸之地，从广元机场起飞的飞机也从明月峡上空掠过。使这里名副其实地成了中国交通博物馆，也成了外地乃至世界了解和认识蜀道历史文化的窗口。

    本文作者： 孙先成　中国和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广元市科普作家协会会员

               广元市老科技工作者协会科普宣讲团副秘书长。

               该文在全国“剑门蜀道杯”散文征文中荣获优秀奖。